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生者难追、死者难忆。

    没有人再对我提起你,我也渐渐记不清我们在一起的样子。

    我还是回到了山里,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偶尔逗逗小孩儿。觉得憋得慌就去山下疯一疯,反正再没人管我了,也再没人管得住我了。

    真是不好意思了,因为我留在山里,后辈们都听不到你的"英雄事迹"了。不过你这么混账自负的事迹,不让他们知道倒也好。

    有个小孩儿好像也很喜欢我的脸,我也有点喜欢他的脸,想要见到他。看见他一天天普普通通的长大,我仿佛见到了彼时的你。

    这届门派比武本来只是想让他见见世面,谁会想他这么拼。年轻人,还真是越挫越勇啊。我答应帮他,想让他越来越好。他找我找得越来越频繁,我也尽我所能地指导他的剑法。他越来越像个大人了。我也总想见他,就像又陪你长大一次,让我有点入迷。

    他也赢了门派比武,甚至比当时的你还要年轻,他之后会是比你更优秀的人。但是听到别人对他的夸赞,尤其在他获胜的那一刻仰头望向我的时候,我不再敢思考。

    初露锋芒,却似是故人归。

    独属于少年人的神采与意气,让我害怕。

    他越来越像你,我越来越害怕。

    我确实想要培养他,但他不该也不能成为你。

    我立即动身离开,漫无目的地游荡,看天快黑了就随意找了家离妓院不远的客栈。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如有甚者,就是有人陪我喝的酒。

    可惜这些风尘女子没有随我上房顶喝酒的身手。

    我刚喝一口,谁想到那傻小子跟来了,只能安排他先坐下喝口茶。

    他想和我一起走,算了走就走吧,他一个人下山容易吃亏。

    其实,离我远一点,他和我都会更安全吧,你觉得呢。罢了,一起就一起吧,毕竟我又不是英雄,又没什么人认识我。

    他别影响我晚上出去快活,我特地给他订了一间离我远的屋子。

    他在妓院看见我了,我有点惊讶。好好一孩子,干嘛来妓院。他帮我放倒了那几个人,其实,不知不觉他也已经长大了啊。虽然早有预料他会发现我晚上干的那些事,但是第一晚就撞见是我没想到的。不过也没什么了。

    这是常事,毕竟我经常惹事。但具体什么事我不太记得了,这种事情,干太多了,而且喝的好像有点多。他每次晚上出门都跟着我,实在黏人又烦人,胜在我装作看不见、他也装作我看不见。突然他走出来了,开始一声不吭地跟着我,不再遮遮掩掩。真是太巧了,我也早就累了。本来在后辈面前做个"好人"已经够累了,他非要闯进来,我也已经没有精力再额外应付他了。

    既然已经捅破了,我也懒得再装了,我不敢见他,不敢见你。

    他越来越像你,我越来越想你。

    我受不了了,我独自逃回了山上。

    我教不了他什么东西了,也就没有理由再和他一起走下去了。

    重新做回他们的师叔,我觉得我又能看着他的眼睛笑出来了。

    他也说,他要去北境。

    我的血一下子冲向头顶。我想改变他的想法,但我很快放弃了。我不应该干涉他的想法与决定,如果他理智、冷静、清醒,如果这就是他选择的路,那他就是正确的,我不应该干涉他。

    我压抑了许久的思念终于决堤。每次见他我都会想起你,但他不是你,我只得将想法掐断。

    我从来不敢将碎片凑成完整的回忆。

    但蓦然,我从他的身影,看到夏天的梅子汤,到屋顶的碎酒坛,到锁链下的怀抱,到身上散不尽的血腥味。

    视线有些模糊,在有些东西要涌出的时候,我堪堪闭上了眼。

    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等我睁眼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