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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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的夜空没有星星。 月亮的旁边也看不见月晕。 灯光闪烁,城市从不寂静,不停歇,不逗留。 行色匆忙的旅人,只能用饥渴的灵魂,发泄自己的燥热和不安。 周身的细胞,每一个都在叫嚣着要奔腾而出。 他们是欲望的勇士。 而我,是败犬的归途。 他走在人行道上遛弯。 春天了。 好像和她相遇的时候,正是晚秋和初冬的交替之间,那个时候的天那么冷,他都想不通,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在寒冷的黑夜里观察一个陌生人那么久? 就不怕被人看见,或者遇到什么危险吗? 她真的很心大。 春天……春天…… 她手上的几件定制还是没按时赶出来,她都快死掉了,还要在仓库里加班。 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春天来了,工作室里每天都在洋溢着恋爱的气息,该死的恋爱狗,闪瞎了她的双眼,让她分分钟想弄个趁手的藤条化身FFF团,抽死情侣。 快饿死了。 怎么这群家伙都不工作,都在打电话?她不记得自己花钱雇她们来当话务员的啊? 她使了个眼色,说的就是你们,还不快去干活! 怎么还在这里装蒜,快去工作!干活! 唉…… 一定是她太惯着这群死丫头片子了。 那天从医院出来,她先是去了租的房子那里取东西,之后,又去捂捂家取东西,然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11点了。 身心俱疲。 可是,越是这样的时候,她反而变得很清醒,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她觉得,捂捂会变成这样,很大程度上,是她的问题。 是她,在应该拒绝捂捂,应该给捂捂说规矩的时候,纵容了捂捂,以至于他有了很多超越界线的情感。 她明知道,他会认真的对待,所以她纵容了自己,把短暂的放松变成了永远的放松,忽略了捂捂其实想要的不止是这些,而是更加深层次的束缚。 没有紧绷感,没有规矩,就谈不上自由。 捂捂可能是想要感情上的约束,所以才会一直向她讨要安全吧?她没有给他想要的安全,所以,他开始索求情感。 没有给他规矩,捂捂反而不习惯,因为太过于自由散漫,而缺乏了紧紧束缚的安全感,所以,更想强调唯一的感情,来证明关系的靠近,来验证唯一。 可她真的不是高压的主人,她也明白自己会心软。 硬逼着自己做“女王”型的主子,她也真的做不到。SM 应该是两个人都开心的游戏,如果只有 M 开心,那她参加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她开始追本溯源的想起曾经的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面,为什么会把自己定位是个 S…… 她的渴望,她的诉求,她的想法…… 好像,她真的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很正式的告诉过捂捂,她,到底想要什么。 捂捂大概被她搞糊涂了吧?所以才会这样。 或许,对于捂捂来说,这一切不仅仅是一场游戏而已。 夜里的街道很明亮,越往边上走,越暗……再暗……再暗……就是他徘徊了很久没有再去过的地方。 好久好久了,他自认不是没有欲望的人,相反,他是一个不愿意堆积欲望的人。可是就是因为这样,他反而对SM没什么兴趣了。 没有再找主人,没有再碰道具,没有再加任何圈内人。 最近的他,也开始试着让自己释怀一些东西,也明白,故事不可能都有他想要的结局,事事不能尽如人意。 大家都好的结局,才是真的结局,现在的故事走向,也不完全是一个BAD END,那就够了吧? 何必再途添伤悲。 可是,心里的声音,似乎在告诉他,还有可以继续的可能性,在告诉他,不可能有比她更契合的灵魂。 灵魂…… 他看着远方已经可以看见的,带着光晕的,模糊轮廓的仓库,灯火通明的景象里,想象着她正在一边眼泪迷离地喊困,一边仍然一刻不停的工作,脸上还带着嫌弃。 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做饭,她会不会因为没有饭吃,而饿到心情烦躁。 也许,不是所有合适的灵魂,都一定要死缠烂打、紧紧相拥的纠缠在一起。 不是有一句话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遇的时机不对,相遇的方式不对,再怎么合适的灵魂也会受到伤害。这不是谁的错,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所以,也没必要太苛责了,吧? 容她懈怠一会,手边的工作,等一下子再去完成。 她给自己冲了一杯燕麦片,暗自安慰自己,还是先管好自己的肚子里的小怪兽好了。 夜真黑,只能看见远处似乎在闪动的光斑,来来回回。 或许是因为仓库里太亮了,所以外面什么都看不见。这里人迹罕至,极少的几个行人应该也是附近厂区的人,出来遛弯的。 春天了,可以开始不用在意严寒,一件一件的脱衣服了,人们的心情也会开始放松起来。 真好,真的好。 如果,现在捂捂在的话…… 大概又是会给她做很多的吃的。 她被他伺候的很好,那段日子体重可涨了不少,再加上每天都很忙,不运动,真的是胖了很多。 后来,体重增长的苗头总算是压制住了。 他应该也……过得去吧? 她也回过他们租的房子那里,敲了很久的门,没人回应。看来是退租了。 捂捂出院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好久好久了,久到现在她看着门口的人就像是他一样。 哈哈哈哈……她还会有相思病?真的是世间罕见了。 她摇头,转身离开,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拿起手机。 麦片似乎有点苦,以后不能再吃这个牌子了。 跌跌撞撞的来到仓库边,玻璃窗户里的人那么的熟悉。 她也很累吧?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工作,看着就很疲倦的样子。 她有时候太爱逞强了,根本就是在难为自己。 你劝她的时候,她会假装听你的,但其实她只是附和,说完了之后,该怎么样,之后还是怎么样。 就是庄子的那种“外化内不化”的典型写照。 看着很温和,行为其实也很温和,就连调教也很温和…… 他沉浸在那种温和里,不知不觉也会想要温和的俘虏她的心,温和的走进她的世界里,温和的成为她世界的一部分。 如果把她比作温水,那他就是里面的青蛙,只要她一直把他困在这个煮水的瓮里,他就愿意死在她的怀里。 不,要死就一定要死在她手里。 他裹紧了自己的衣服,春天的风还是有些刺骨,他站在这里太久了,该回去了。 她玩了会手机,又在桌子上休息了一会。 这会,这群孩子的男朋友才开始陆陆续续的挂电话。 唉……吃点什么吧?要不要定个夜宵。 “打了那么久电话,也累了吧?……你们吃东西吗?” 嗯?她似乎是在张罗着定外卖? 怕是如果大家都不吃,她也就作罢了吧? 好像真的没人吃,哈哈哈……她一定很气愤。 她在挣扎,她没有办法了,是定还是不定? 她好像放弃了? 她又开始工作了。 唉…… 帮她订一份吧?还是吃面吗? 这群人,真是的,一点也不可爱。 还是她的捂捂最可爱…… …… ………… 她停下来,放空了一会。 只是 SM 关系而已,既然已经结束了,他们的人生也该走下一段路了。 没什么的,开心一点,放松一点,大家都会很好的。 他在门口,游荡了好久好久。 离开的日子里,细碎的折磨还是那么如影随形。他的心,给出去就收不回来了,每一滴水都像滴在时间的绳索上,浸湿了之后,捆绑的更紧了,每一个绳结上都写着她的名字,大脑的每一处,全部都围绕着她。 外卖定好了,她应该不会饿的。 他也想,或许他能把她照顾的很好。 好到,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却无法停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她想要。 好像有敲门声传来。 这么晚了。 “你好,请问是xx吗?我是xx外卖。”对面橙色衣服的小哥手里递来了一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塑料袋。 是什么? 她走到桌边,打开袋子,是一份乌冬面。 酸菜的,有大片的rou,还附加了一个小的奥尔良烤翅。 是他,一定是他。 她就说,刚才的那个身影非常熟悉,她让自己镇定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竟然真的是他…… 应该没错,这事只有他能干的出来。 回去的路上,他隐隐觉得自己的骨缝里一直带着春天特有的冷风,冻得他自己不受控制的发抖。 然后他就停在了原地,感受手机的震动,是她。 倒抽了一口气之后,他才发现今天的天,真的很凉,这股气引得他全身都在发抖,每一个毛孔都在发颤,他咳嗽了两声之后,就开始剧烈的喘。 主人,知道了吧? 应该是。 “您……” “外卖是你定的,你刚才就在窗外。”她很笃定。 他无言以对,只能点头,低声道:“嗯。” 她似乎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她打电话只是一时冲动,想证明自己的猜测而已,脑子一热就拨出去了,至于要说什么,她真的不知道。 “捂捂想过,主人也应该累了。但是,其实捂捂要的一直都不多,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主人反而会更累,主人才会想,不如不要捂捂,自己一个人来的轻松,所以……捂捂希望和主人还能做朋友,也仅仅是朋友,只是日常说说话而已,捂捂已经别无所求了,不敢再多要什么了。”要的太多就会失去很多,他不甘寂寞无处排解的心,只会让主人觉得更沉重。 就作个朋友吧?至少可以陪在她身边。 她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叹了气。 “捂捂,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到底要什么?” 他愣住,是啊……主人到底要的是什么呢? “一直以来,我总是以一个照顾别人感受的方式出现。我独立、自主、自信,但很多时候,我其实只是想活的像一个人,有血有rou的人。” “人,应该是需要被人照顾的,应该是有权利哭泣的。不说别的,就说眼下,你的一碗面,我就会觉得很开心。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我真的很开心。” “但是我也想要一直开心下去。所以会惧怕失去,惧怕等不得,也惧怕得到……你懂吗?捂捂,因为珍惜,所以放手。我怕,你好的让我害怕,听话的让我害怕。我怕有一天会习惯,怕有一天会失去……我只想开心,不想难过。” 他从来没有听主人说过,她很开心的这种话。 一瞬间,竟然有一种要哭出来的冲动。 “捂捂的价值,就是要让主人开心的。” “我的犹豫,就在这里。” 犹豫……有什么好犹豫的,他一定会照顾好主人的。 “我知道你很认真,我也很认真。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做出了什么没有余地后悔的事情,到时候我们怎么办?你真的能容许这种事情存在吗?”如果那是无法挽回的错误呢?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为什么不呢?捂捂不就是应该让主人高兴吗?只要主人高兴,捂捂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不,不是,不是应该的,你怎么能觉得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主人,捂捂是您的狗啊……捂捂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都是应该的,捂捂是喜欢的。”主人只是不明白作为一个M的心,他真的只是想一直跪在她脚下,只要她高兴,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就算我要阉了你吗?”她语气沉重。 “就算您要阉了我,只要您开心,捂捂也开心。”就算真的这样,捂捂也愿意,只要能让他永远归息在她的身边,他什么都愿意。 她只是沉默,再也无话。 “捂捂是主人的,打从您认我的那一天起,这一切就都没变过,毁灭掉也好,怎么样都好,只要能在您身边一直这样,捂捂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只要您。”身体而已,不过是皮囊,疼痛也好,伤病也罢,有什么呢……不要让他的心,再也无处安放。 “你理智一点。” “我很理智,真的。”真的很理智,这些都是他的心里话。 “怎么样都好,就是别不要捂捂,真的,主人,除此之外,再也没什么东西能伤害捂捂的了,真的,您是我的主人啊……是捂捂梦想中想要寻找,却一直求而不得的人……捂捂这一生,没有什么是明确的,唯有死亡是绝对的事情……但如果一定要让我去死的话……要死就一定要死在您的手里。” “毁灭也没关系?”不要,不要让我有这种冲动。 “没关系的,主人。”只要是你就好。 “那你回来吧……” 天边的星星闪了一下,然后迅速的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