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碎
东潭市每到这个季节就暴雨不断,一辆加长版林肯停在了本地区最奢华高档的香峰大厦门口,香峰大厦一半都是科圣大酒店的专场,这个酒店价格奇高,服务的客人据说也有严格的品级规定,根据个人名下资产详细分割服务水准。 淅淅沥沥的雨水溅在墨色的车皮上,如同一个个掷入深海的碎石,掀起一点儿浪花,立马就湮没,有两个门童训练有素地走了上去,为车上尊贵的客人打开车门,一个开门,一个举伞。 下车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羊毛大衣的女人,她戴着一盏墨镜,是vv新推出的圆形镜框黑钻石墨镜,本身面积不大,但不知怎么被女人戴上竟遮住了半张脸。 “霍女士。”除了门童,穿着高档西服却大腹便便的酒店老板也等候在此。 女人妆容素雅,皮肤细腻白皙到令人发指,虽然看不清全貌,但见周身气度便知不凡:“雷老板,我要的房间定好了么?” 当地人皆知香峰大厦是享誉世界的顶级酒店,但只有小部分人知道,他们也做会议承接的工作。 雷老板是个头上毛发稀少的中年胖子,他看着对面这位传闻中的千亿富太,近乎点头哈腰道:“早就已经安排妥了,霍女士您跟我来。” 科圣大酒店的格局设计复杂,很多第一次来的客人都需要详实的解释和引路才不至于迷路,霍蕾已经来了太多次,按道理早已不需要专门的引路人,可雷尚仍然坚持要把霍蕾送到门口。 “霍女士,您的丈夫白先生已经恭候多时,各位股东也已就位。” 鲜少有人知道,整个香峰大厦都是霍家的产业,在没有嫁给白鸿振之前,霍蕾是当地龙头企业霍氏的长女,比起受岳家帮助才一跃而上的白氏远隆,雷尚很明显对霍蕾更为认同。 白氏远隆集团一共有21位股东,原始股东6位,持有共70%的股份,其中当家人白鸿振20%,霍蕾27.35%,当年白振鸿白手起家,大部分老部下都是霍老先生给女儿带去的,走到这一步,大多数人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鸿振跟霍蕾结婚20年,由于霍蕾身体原因一直未能有孩子,尽管如此,为了成全丈夫在外的面子,霍蕾也逐渐习惯于“家庭主妇”的角色,鲜少出现在公司。 但不出现却不代表霍蕾从此就消弭在公司,每当霍蕾出现,白鸿振就有一种重新回到20岁的感觉,那时候他一无所有,只是霍氏一个底层公司的小职员,他的确有几分才能,幽默风趣又英俊从容,但是从上到下都没有人瞧得起他。 东潭市是个等级非常森严的地方,作为一个毫无背景的小职员,他想要混出头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或许是上天垂怜,在一个咖啡馆他认识了年轻貌美的霍小姐,从此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霍小姐是霍家的嫡长女,老牌的世家都非常看重子女的嫡庶,他认识她那年正是霍氏在她手里最如日中天的一年,后来她执意要嫁给一个毫无背景的穷小子伤透了霍老的心,父女俩差点一拍两散,最后还是他在霍家老宅门前跪了整整三天,这才感动霍父把女儿嫁给他。 整整20年,这种隐隐约约的被强权驭下的自卑感依然萦绕左右,当霍蕾目不斜视地走到首位,一股被压制的不适立马就钻了出来,他拧紧了眉心。 “霍女士,本次股东大会正式开始,介于出自临时召集,其中有五位股东正在国外无法亲自参会,将用视频通话的形式参会。” 霍蕾取下眼前的墨镜,露出一双异常好看的眼睛,她上了年纪后,眼角难免生出了几缕细纹,但对比在座的同龄人依旧显出了一种脱离时间的年轻,双目清澈、气质温婉。 白鸿振几乎瞬间就有一种被比下去的感觉,他皱眉:“今天突然这么正式召集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什么事不可以直接跟我说。” 霍蕾保持了一贯的微笑,这种笑容在她脸上维持几十年,就像一张令人作呕的假面,白鸿振讨厌一切脱离自己掌控的事物,霍蕾今天的所作所为让他产生了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这种做法莫名其妙叫他有了一种什么即将被捅破的慌张。 霍蕾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直觉越过白鸿振伸手示意站在他身后的董事长秘书打开手里的文件。 这位秘书是当初霍蕾退居二线时给他留下的不可更换条件,这么多年他对这位秘书可谓是掏心掏肺,虽然职位上没有任何优待,可其他的油水却没少往他手里塞,他原本以为多年下来,他已经能算自己的亲信,谁知道捅向他第一刀的就来自于这位秘书。 白鸿振的心沉了沉。 “我手上是一份《公司权利转让协议书》,远隆集团自从成立以来在座的诸位可谓是栉风沐雨、筚路蓝缕,我们都深知创业的艰辛与困苦,这是我们一手创建起来的心血,我们绝对不是要看着它被某些不合时宜的事情一击及倒,我们的共同应该是要看着公司逐步壮大、走向世界。”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大屏上忽然出现了一张又一张多角度拍摄的大尺度照片,有公园拥吻的、公寓窗边的、酒店电梯的、甚至还有各式各样的床照。 在座的几个老股东纷纷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呼,其中一个被白鸿振叫了几十年伯父的老人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指着他说:“你这个…畜生啊,你是什么时候做出这种事情的?这可是霍大…霍大小姐,你忘记你当年求娶她的时候跪了多久么?你是求来的这桩婚事啊,你竟然敢做出这种事!” 白鸿振英俊的脸煞白一片,他有心解释,身后的秘书却生怕在座的各位看不懂,还走到前面为大家悉心讲解道:“这些照片是从18年开始记录,在他们结婚的第七年,我受霍小姐之托就开始跟踪白先生查明情况,18年之前白先生就已经有了相当长的一段出轨期,但那个时候公司正值起步期间,霍小姐并不忍心看到大家的心血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毁坏,事关公司董事长名誉,她不敢犯险。” “18年7月,白氏在金融市场闯出了一片新天地,资产增加实现了质的飞跃,从那个时候起,霍小姐开始嘱咐我收集证据,并暗中开始重新评估起了公司的业务情况,她发现其中在白鸿振手下的隐性债务触目惊心,如果一旦爆出对远隆简直会是毁灭性的打击。”屏幕上出现了几份合同的照片。 白鸿振不明白他们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这比霍蕾知道他出轨更让他害怕,大颗大颗的冷汗从他的额头冒了出来。 “在私德上,白鸿振辜负了共患难20年的妻子,屡次出轨,自18年至今,有照片的出轨人数高达30位。在公德上,他置公司利益于不顾,私底下签署各类违法合同,为了阻止事件影响力进一步扩大,故公司持股数量最大的股东霍蕾正式建议,取消白鸿振公司董事长一职,收回他名下资产,全部归于霍蕾女士。” 白鸿振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今天这场所谓的股东大会在就是霍蕾给自己量身定制的“鸿门宴”,他忍不住转过头看向桌上的那批老部下,他们眼中都是近乎镇定的冷酷,冥冥之中,白鸿振觉得自己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推开门,就漂浮着无数鄙夷的青年时代。 那个时候的他跟现在一样,仿佛无论用多大的力气向上爬,都无济于,无枝可依。 这二十年叱咤风云的岁月就像黄粱一梦,顷刻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