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小说网 - 经典小说 - 吞食天地只餵你在线阅读 - 誤會

誤會

    

誤會



    她悶進棉被不說話,用棉被把自己完全包裹起來,像一隻受傷後躲回巢xue的困獸,拒絕看見這個世界,也拒絕被這個世界看見。這樣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語都更像一堵牆,堅硬冰冷地橫亙在兩人之間。

    饒徹站在門邊,看著那團微微顫抖的隆起,眼底的火焰最後一絲光芒也熄滅了,只剩下死寂的灰燼。他知道,他說的話,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好,妳不想說,就不說。」

    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充滿了無力的挫敗感。他不再試圖靠近,只是靜靜地站著,目光落在床邊那碗早已涼透的清湯上。那是他昨晚親手為她端來的,卻被她視若無睹。

    「我會讓族人送吃的來,妳至少要吃點東西。」

    他轉過身,不再猶豫,大步邁出門外。木門被他輕輕帶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徹底隔絕了兩個人的世界。吊腳樓內,只剩下她無盡的沉默,和他留在空氣中,那名為「等待」的沉重氣息。

    被褥裡一片漆黑,悶熱的空氣混雜著她自己的氣息,讓她有些窒息。她不理解,為什麼那個總是用蠻橫和暴力對待她的饒徹,突然就變了?那樣的溫柔,那樣卑微的祈求,甚至那句……放她走的話,都像一把把尖刀,刺得她心口亂糟糟的。

    她將臉更深地埋進枕頭,試圖隔絕腦中混亂的思緒。可是他最後那個絕望的背影,和他脖子上那串幸運草項鏈的模樣,卻像烙印一樣,怎麼也甩不掉。

    吊腳樓外傳來族人們的笑語聲,還有孩童追逐嬉鬧的聲音,那麼生動,卻又那麼遙遠,彷彿是另一個世界。而她,則被困在這小小的空間裡,一個由自己亲手織成的、名為困惑的牢籠。

    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接著是一個溫和的女聲在說:「王后,王子讓我們送些食物和水進來,妳需要嗎?」那聲音恭敬而疏遠,提醒著她現在的身分,以及她無法掙脫的現實。

    她拉開門,兩位穿著苗族盛裝的年輕女子端著托盤恭敬地走了進來,將一碗香氣四溢的rou粥和一壺清茶放在桌上。她看著那些食物,胃部空得發疼,便默默地坐到桌邊,捧起碗一言不發地吃了起來。

    那兩名僕人並未離開,而是開始低聲交談起來,刻意壓低的聲音還是飄進了她的耳裡。

    「你聽說了嗎?苗靜姑娘昨晚被王子從帳篷裡扔了出來呢。」

    「真的假的?她不是王子的心上人嗎?」

    「什麼心上人,聽說是苗靜姑娘對王子用了情蠱,王子醒來後發現自己身邊的不是王后,氣得把桌子都掀了。」

    「天哪,這麼說王子還是只喜歡王后?那苗靜姑娘不是……」

    「可不是嘛,現在正躲在自己帳篷裡哭呢,聽說王子臨走前還放話,誰再敢提他跟苗靜的往事,就把誰扔去餵蟲。看來,我們這位新王后,可不是好惹的。」

    她拿著湯匙的手頓住了,rou粥的香氣此刻聞起來卻有些噁心。苗靜用情蠱?饒徹氣得掀桌子?這些訊息在她腦中盤旋,讓她原本就混亂的心,變得更加迷茫。

    她用力甩了甩頭,想將那些荒謬的念頭甩出腦海。不可能,他怎麼可能……她重新拿起湯匙,强迫自己繼續吃粥,試圖用食物的溫暖來驅散心中的寒意。就在這時,她的目光被托盤一角的一碟糕點牢牢吸住了。

    那不是普通的糕點,是紅豆糕。形狀、顏色,甚至紅豆顆粒的大小,都和她親手做的一模一樣。她的心猛地一沉,隨即狂跳起來。苗疆這裡,會做這種外來糕點的人只有她,那這碟紅豆糕……

    一個更驚人的念頭竄了上來,難不成他吃過她當初留下的那些,所以學會了,現在再做給她吃?這個想法像一道驚雷,劈得她頭暈目眩。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顫抖地捏起一塊,糕點還帶著微溫,清甜的香氣鑽入鼻腔。

    她心亂如麻,那堅固的心理防線,似乎就因為這小小的、溫熱的糕點,出現了一絲裂縫。她不再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吃,而是像在審視一個證物,一個可能推翻她所有認知的證據。將糕點送進嘴裡,熟悉的味道在口中化開,甜的卻是她的心。

    饒徹遠遠地站在吊腳樓對面的廊下,身影隱在柱子陰影裡。他看著她端起那碟糕點,看著她猶豫地將它送入口中,那一直因緊繃而繃緊的臉部線條,終於緩緩放鬆了下來。他那顆懸著的心,也在此刻終於找到了落實的安靜角落。

    他確實有這樣的天賦,過目不忘的味覺與靈巧的雙手,任何他品嚐過的佳餚,他都能精準地複刻出來,甚至青出於藍。但這份才能,他從不輕易示人,就像他不會輕易對人展露自己的內心一樣。

    他只是想用這種笨拙的方式,告訴她他記得。記得她為他做的每一件事,哪怕她早已遺忘。如今看到她吃了,那份被理解和接受的可能,就足以撫平他所有的不安與狂躁。

    他沒有再上前打擾,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決定給她時間,也給自己時間。他有耐心,等到她願意掀開那床棉被,親口問他那天發生的一切為止。

    她像一陣風似的衝出了吊腳樓,眼中只有廊下那個熟悉的身影,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顧不得了。她衝得太急,一頭就撞進了個溫暖而結實的懷裡,鼻尖滿是他身上帶著的淡淡草木氣息。

    饒徹被這突如其來的撞擊撞得後退了半步,但他立刻站穩了,長臂一伸,緊緊地將怀中顫抖的人兒圈住。他低頭看著埋在自己胸口的她,心跳漏了一拍,隨即狂喜地湧上。

    他沒有說話,只是收紧了手臂,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她緊緊摁在怀裡,彷彿要将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放開。她的發絲拂過他的下巴,帶著風的涼意和她身上特有的清香,讓他因等待而焦躁的心,瞬間平靜下來。

    周遭的聲音彷彿都消失了,只剩下兩人交織的心跳聲,一聲比一聲響亮。他懷抱的溫度,隔著衣料滾燙地傳來,堅實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佔有慾,卻又奇异地讓她感到一絲心安。

    「你??你怎麼會做只有我會的紅豆糕??」

    他懷抱的力道沒有絲毫鬆動,反而將她更緊地按向自己,讓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平穩而有力的心跳聲。他低頭,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髮頂,聲音沙啞,帶著一絲掩不住的疲憊。

    「我吃過。」

    他的回答簡短而直接,沒有絲毫的迂迴。空氣中瀰漫著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混雜著她急促呼吸帶來的、屬於她的氣味。他沒有解釋更多,但這三個字,卻像是有千鈞重。

    她埋在他胸前的身體微微一僵。吃過……這意味著,她逃走前放在他帳篷外的那碟紅豆糕,他真的吃了。而且還記住了味道,甚至學會了。這個認知讓她的心亂成一團,原本清晰的質問,此刻卻堵在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沒有催促她,只是靜靜地抱著她,彷彿在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傳達著他所有的等待與期盼。他那寬大的手掌,輕輕地、有節奏地拍撫著她的後背,像是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小動物,溫柔得不像話。

    「可是!吃過不一定會做啊??」

    她微弱的抗議傳來,他低頭看著她,深邃的眼眸裡閃過一抹極淡的笑意,轉瞬即逝。他鬆開環著她的手臂,卻沒有完全放手,而是輕輕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吊腳樓內。

    他的步伐很穩,掌心的溫度灼熱,緊緊包裹著她微涼的肌膚,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他帶著她來到廚房,那裡乾淨整潔,所有的炊具都擺放得井井有條,不像是一個平日不下廚的男人會有的地方。

    他沒有回頭看她,只是從櫥櫃裡拿出面粉和紅豆,動作流暢自然,彷彿已經重複過千百遍。他的寬闊的背脊對著她,背影挺拔而孤獨。

    「有些事,看一次就夠了。」

    他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廚房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執拗。他開始篩面粉,細膩的粉末在陽光下飛揚,那份專注與熟練,讓她無法再懷疑。他似乎在用行動證明,只要是她東西,他都有辦法學會,並且做得更好。

    「你??你有天賦??」

    他揉麵糰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又繼續動作,力道均勻,彷彿剛才的停頓只是幻覺。他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地從前方傳來,聽不出太多情緒。

    「這不算什麼天賦。」

    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他將揉好的麵糰放在一旁,開始處理早已浸泡好的紅豆,指尖靈巧地將外皮剝落,露出裡面細膩的豆沙。

    廚房裡很安靜,只剩下他處理食材的細微聲響,以及窗外傳來的幾聲鳥鳴。陽光透過木窗灑在他身上,為他的側臉鍍上一層柔和的金色光暈。

    他專注於手上的動作,彷彿這就是全世界。他不需要什麼廚藝天賦,他只是想把關於她的一切,都變成自己的。如果說這也是一種天賦,那麼這份天賦,只為她一人而存在。

    他剝豆殼的手指猛地一僵,一顆完整的紅豆被捏得粉碎,紅色的豆沙沾濕了他的指尖。廚房裡原本安靜的氛圍瞬間凝固,連空氣都變得沉重起來。

    他緩緩地轉過身,深色的眼眸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牢牢地鎖定在你臉上。那眼神裡沒有往日的狂怒與佔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到讓人心慌的疼惜與悔恨。

    「我那天,是混蛋。」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被砂紙磨過一般。他向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帶來強烈的壓迫感,卻又刻意與你保持著一小段距離,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強行靠近。

    他看著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被情蠱控制了,但那不是藉口。我不該……不該讓妳看見那副樣子。」他雙手在身側握成了拳,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顯然是在極力壓抑著內心翻騰的情緒。

    她話音剛落,轉身就要跑,可手腕還沒來得及抽出,就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猛地拉了回去。饒徹快步上前,高大的身軀瞬間將她完全堵在廚房的流理台與他的胸膛之間,雙臂撐在她身側,形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囚籠。

    「回去?」

    他低下頭,臉頰幾乎要貼上她的,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發梢,帶著急切與驚惶。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滿是慌亂,像即將失去重要寶物的野獸。

    「妳回哪裡去?回秦墨嵐那裡嗎?」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透著不容質疑的決絕。他緊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從裡面找到一絲一毫的留戀,但她的躲閃只讓他心裡更加焦躁。他不想讓她走,一刻也不想。剛剛才失而復得的寶物,他絕不會再放手。